樊 丽
由于撒哈拉沙漠的阻隔,虽然在古代的时候欧洲人就已经了解并且和北非的许多国家建立了往来,但是直到十五世纪欧洲的探险者们沿着非洲海岸向南不断航行探险时,才发现了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王国和部落,而大规模的贩卖黑奴则是从十六世纪开始到十九世纪结束。在十九世纪晚期的时候欧洲的列强们把非洲分割成五十多个国家加以殖民统治,二战结束以后由于欧洲列强势力的减弱,众多非洲国家才开始陆陆续续的独立。赞比亚就是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早期获得独立的国家之一,他们的独立之路所经过的艰难曲折比起我们新中国的建立简直是九牛一毛,除了几次小规模的武装冲突,整个国内没有发生过大的战争而且很快就摆脱了英国的殖民统治获得了独立。从古至今,在赞比亚境内没有发生过部落之间连绵不断的冲突,也没有过大规模的战争,加上赞比亚的气候有些类似于国内的昆明没有严寒没有酷暑,历史上没有发生过饥荒,正是由于没有这些天灾人祸,虽然遭受过欧洲列强的殖民统治,但是没有发生过激烈的种族冲突,所以赞比亚人大都比较温和,淳朴,豁达,乐天知命,也因为此赞比亚是少数几个治安比较好的非洲国家之一。
我爱人所在医疗队的驻地位于卡布韦城区的远郊,有点类似我们国内的城乡接合部。虽然驻地附近散布着一些大大小小的院落,算是“中产阶级”的聚居地,但是距离驻地不到一百米的马路对面就是贫民区,低矮的茅草屋和泥糊的房子拥挤在一起。每天早上路边的一处水龙头旁都会挤满了拿着各种塑料桶的黑人等待着接水开始他们一天的生活。大多数的人衣不蔽体,或者穿的破破烂烂光着脚,相互间嬉笑玩闹,全然不理会身旁穿梭而过的车辆。初来乍到,看着他们驻地低矮的院墙,满是荒草地的大院,从没有关上也关不上的大门,还有他们居住的这一带唯一的一栋两层楼房(1964年英国人建造的),虽然爱人告诉我绝大数黑人都很淳朴也很友好,不会有什么事,可我还是没有安全感。这里的黑人大多皮肤黝黑,稍稍离得远一点,看过去就像是一个个滚动着的黑煤球,脸就像是被煤烟熏过根本分不清哪是鼻子哪是眼,瞧不清楚他们的长相和表情;很多人的穿着看上去就像是流浪汉,又大多不穿鞋光着脚丫子,加上出了门就是荒郊野地,没有爱人的陪伴我根本不敢出门。而他们医疗队员经常都是一个人出去散步,很多时候天黑了还要再出去溜达溜达。难道他们就不害怕吗?慢慢地我就发现,不管是男人女人,大人还是孩子,也不管是有钱的还是穷得一贫如洗的,几乎所有的黑人都很平和,他们的言行举止虽然有时候很夸张但都是慢慢悠悠的,看上去很闲散,没有任何压力的样子。当我能够分辨出来五官时就发现他们大多是心满意足的样子,常常挂着笑意,动不动会开怀大笑,笑声很响亮。微笑是最能够拉进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的,我遇到的黑人几乎每一个都会对我微笑,友好地打招呼,尤其是那些孩子们更是会围拢过来一个个又渴望又有一丝胆怯地伸出小手期待着和我相握,然后会一路高高兴兴地跑开或是簇拥着我不停地说:how are you,有的还会说:你好。每当这种时候爱人就会笑着说我是美猴王,甚至起哄着也伸出手来。这样慢慢地我就打消了疑虑,对黑人也不再满怀戒备。散步时遇到黑人热情地邀我们进到院子里或是家里参观我就大大方方地进去。尽管黑人没有环保意识,路边或是野地里到处可见丢弃的垃圾杂物,但是他们的房前屋后却很干净。不管是整齐的砖瓦房还是泥草砌成的小屋里里外外都很整洁。黑人对房屋内外的清洁卫生很在意,每天都会一丝不苟地打扫。我常常会想起医院里那两条长长的光鉴可照人的走廊。所有的院子内外,房屋周围都种着各种各样的花草,到处盛开着的五颜六色的鲜花。有钱人的家里会有电视沙发桌椅板凳,穷人的家里几乎就是家徒四壁了,所谓的床只是几张铺在地上的塑料袋。他们每天大都只吃一顿饭,就是简简单单的西玛(加了盐的玉米糊糊),要么就是荒地里各种树上的野果。可是看着他们房前屋后的花花草草和他们脸上的微笑,他们心平气和甚至气定神闲的样子,还 有他们动不动就要与别人一起share(分享)手中那点可怜的食物的慷慨劲儿,我真的感觉不到贫穷的悲哀与之所带来的压迫。也许这就是乐天知命吧。
赞比亚的经济落后,除了矿产和基本的农业自给几乎没有任何的工业,所以提供的就业机会少得可怜。每天都能看到许许多多的黑人头顶着怀抱着自行车拉着独轮车推着一点蔬菜水果或是日用杂货在路边兜售,为了生计,很多人都是天不亮就出发走上几个小时到城里来卖那一点东西,一直到天黑才渐渐地离去,再走上几个小时回家。每到周末,他们就会放下所有的事情去到教堂里、小的广场里甚至是大一些的院落里集会,祈祷或是歌唱。正是在那里我才感受到歌声对于黑人生活的真正意义。不分男女老幼,所有的人都站着或是坐着,有时有几个人弹奏简单的乐器,更多时候没有任何的音乐伴奏。通常会有一个指挥,也不知道他们之前是怎样分好的声部,歌声响起的时候自然地就有领唱,和声,最多的时候甚至分为三个声部。歌声嘹亮整齐,高声部直冲天际,低声时又舒缓凝重;歌声中充满激情,所有的人常常还会随着节奏不停地摇摆舞动,有的妇女还会发出一连串极其高亢的颤舌音,跳跃又颤动的声音像一阵疾风穿越,却并没有任何的不合拍。一连几首后的间歇里有人站出来高声地宣讲,都是对于上帝的颂扬和对信仰的坚定,然后歌声再次响起。这样整整一个上午或是下午,都是在歌声中度过。嘹亮的歌声,如痴如醉的演唱和整齐划一的动作与节奏,好像他们都不知疲倦,所有的身心都在奉献给上帝。没有贫穷,没有苦难,也没有了身份与地位的差别,所有的人都一样的在上帝面前。每次看到他们那么忘我的投入和激情,看到他们那么虔诚和洋溢着幸福的表情,我都难以无动于衷,我真的羡慕他们。因为此时此刻,他们以他们的单纯和忘我得到了心灵的慰藉和提升,沿着他们歌声铺就成的飞扬的路直上天穹去触摸天堂。我禁不住抬起头仰望天空,我仿佛看到歌声飘去的高高的天空上有无数翅膀在飞翔,无拘无束地,自由自在地飞翔。每次当我不自觉地放慢脚步或是驻足聆听他们如涛声一般起伏连绵的歌声,我看着这歌声飘出窗外,飘向空中,飘向遥远的天际,我真的羡慕他们!我想乘着歌声的翅膀,和他们一起,和世间的各种生灵一起翱翔。
因为医院的一些庆典活动以及和爱人在赞比亚国内的旅行,我有机会看到许多当地黑人的舞蹈。和我们国内一样,不同的地方有着各自不同的舞蹈动作和意蕴,也有着现代和传统之分。现代的有些类似迪斯高或是自由舞,动作随心所欲,不同的是黑人更喜欢集体跳,围成一圈,晃动肢体扭摆臀部或是踩着鼓点走简单的步子;而传统的则形式多样。黑人好像天生就是为了跳舞,他们的身体有极好的柔韧性同时他们的乐感又非常出色,每一个动作和音乐都很协调,好像那些动作不是做出来的而是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单人的多人的,穿着民族服装的或是部落形式的简单遮盖而坦露肢体的,舞蹈时大多只有几个长长的手鼓敲击出多变的节奏,有时会有其他的传统乐器一起来伴奏。一个人的舞蹈特别讲究身体的抖动,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舞蹈,那昂首挺胸,跳来蹦去一边还不停地抖动的动作,让我一下子想起斗鸡时羽毛立起不停地抖动又晃来晃去的公鸡,让我觉得很滑稽。曾在一个庆典上看到过一群男女穿着类似树皮样的简单的服饰,头上插着羽毛,脸上身上画着涂鸦,手里拿着短的长矛弓箭和形状多样不知名的家伙什随着鼓点做出各种狩猎,搏斗和追慕,欢庆的动作,整个舞蹈钢劲有力,充满野性与活力,让人想起在草原上奔跑追逐或是在密林里潜伏狩猎的远古先民。他们表现的是当地部落的文化,原始而直接。更多时候,是一群身着传统服装的黑人在手鼓的敲击声中围成一个圆圈,踩着鼓点举手投足,扭动腰臀做出各种夸张的动作,其中的妇女还会高声歌唱或是发出极高亢的颤舌音。每一个舞者都是那样的专注和投入,哪怕是在庆典上,那神情和动作也旁若无人,好像他们的舞蹈只是为了自娱自乐的陶醉。不知道他们这种不停地转动的舞蹈形式有着怎样的含义,是不是象征了一种轮回——生命的人世间的循环往复;或者象征了生命的某种意义上的永恒。我不得而知,但是他们那种全身心地投入,充满着激情,钢劲有力又协调自然的舞蹈,却一次次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也许是非洲这块充满了野性与激情的大陆,这块人类还没有真正完全征服与开发的土地,给黑人们的舞蹈注入了无尽的活力吧。他们的歌声,他们的舞蹈和他们黝黑的皮肤健壮的身躯更是这块大陆上一道道亮丽的风景。(作者为社市委办公室主任)